Luyao Zhang


凯鲁亚克接受《巴黎评论》访谈时,解释为什么从不修改自己作品,他打了个很好玩的比方:

你想想,你有没有听说过,一个人在酒吧里给一大帮人讲一个又长又离奇的故事,所有人都在笑着听着,然后这人停下来纠正自己,回到前面一句话,把这句话改得更好,赋予它节奏性的思想影响……

他说他整个青年时代都荒废在慢条斯理的修改上,删来改去,最后搞得一天只能写一句话,这句话还不带任何自己的感情…他再也不要那样写东西了。


Vitalik 写了篇新文章,探讨了一些金融以外的区块链用例,我觉得很有意思。

比如在“负面声誉”的章节里,他构想了一种匿名的妓女客户声誉系统,一方面系统保护客户的隐私,另一方面系统又能够标记出那些曾经虐待过妓女的客人,让大家小心他。他举这个例子来说明负面声誉的价值。

比如在“common knowledge”的章节里,他举了个非常有趣的政治用例:一组人想要为了一件事发声,但只有足够多的人一起发声,他们才愿意这么做。一种实现方式是,为特定声明创建一个 commitment pool,邀请其他人发布一条哈希表示自己同意(最开始是秘密的),只有足够多的人参与时,链上才会公布大家的立场。


读了一篇探讨身份的新论文 Decentralized Society: Finding Web3's Soul

身份问题是 crypto 里的老问题,这篇论文牛就牛在,它提出了一种简单又可行的解决方案:把身份看作是一系列 “不可转移的 Token” 的集合

换句话说,我不需要知道你叫什么,我只要看到你有什么,我就知道你是个啥样的人。

而一旦能够辨认身份后,就可能解锁一堆新场景,比如:信用贷款、更先进的 DAO、NFT 作者身份的确认、钱包的社交恢复等等。

大家都说它是 V 神新论文,其实 Vitalik 只是合著,第一作者是经济学家 Glen Weyl。


读到一个关于程序的有趣观点,说程序不仅是对于机器的一系列指令,同时也可以看作对于用户的一系列指令。

什么意思呢?就是说,如果你把“用户”视作机器,你向他展示一个140字的输入框,这台叫用户的机器就会为你填上各种你意想不到的内容。

所以,软件的艺术实际上也是一种讲故事的艺术,你向用户展示一个可能的更好的世界,只需要讲一半的故事,用户会为你补上另外一半。


东亚地区乳糖不耐的比例居然高达 90%,就是大家都不能很好地消化牛奶,会腹泻之类的,我爸就是。

小婴儿体内有很多用来消化奶的乳糖酶(lactose),随着年龄增长,这种酶会逐渐减少。缺少乳糖酶就不能很好地消化奶中的乳糖,俗称乳糖不耐。

欧洲和北美,在历史上一些时期大量依赖乳制品,所以他们乳糖不耐的比例较低。但在非洲、亚洲、南美,大家本来不怎么吃乳制品的地区,乳糖不耐很常见。


戴高乐还是一个菜鸡的时候,写过一本书叫《未来的军队》,主张把坦克集中起来用,建立专门的机械部队。

这个想法是如此离经叛道,以至于在法国无人问津,甚至成为军中笑话。因为当时的坦克一般用来辅助步兵,每个部队配备少量坦克,还没有人把它集中起来用。且当时的坦克比较早期,经常出问题。

然而这本书在德国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,古德里安如获至宝,在戴高乐的理论基础上发展出了自己的闪电战理论。靠着这种打法,短短一周就占领了法国。

对我来说,这件事有很多有趣的地方:

  1. 如果一个菜鸡发表了一个很奇怪很小众的观点,他不一定是错的。
  2. 未来的主流思想,现在大概已经存在,只是还很小众。
  3. 好的想法做出来才能发挥价值,光写出来容易成为笑话。
  4. 一个新技术,不能因为它不好用,而停止对它的思考。


我觉得 crypto/web3 时代脱颖出来的人物,跟传统意义上的商业人物会很不一样。

比如说 Vitalik,他无疑是 web3 时代最牛逼的领导者。可是你把 Vitalik 和一个财富 500 强企业的老板放在一起,你会发现这俩人是很不一样的。Vitalik 很安静,不喜欢钱,不喜欢权力,甚至是厌恶权力。你很难想象传统企业的领导者会有这些特质。

我觉得这和 web3 的结构是有关系的。

在传统的商业中,你作为一个组织要活下来,你得让你的组织 profitable,而且权力会让这个组织变得稳定。

但在 web3 的完全开放的世界里,钱和权力反而变成了两个阻碍组织扩张的因素。

一个项目通常要让别人赚钱,而不是自己赚钱,大家才会用它。

一个项目通常得完全不把控任何权力,完全分解掉权力,别人才能安心用它。

(扩写后的啰嗦版本《加密时代的企业家》,发表于橙皮书 预言家周报#167期


最近看了一部 1956 年的纪录片叫《毕加索的秘密》,当时的毕加索已经 75 岁了。其实全片非常无聊,就是记录毕加索画画,连画了几个小时。

但中间有一处非常有意思,导演停下来,问毕加索:“你累不累,要不要休息一下?”

毕加索说:“累了也没关系。我可以连着画一夜,如果你愿意的话。”


梦见 Elon Musk

在一栋大楼里,1 - 5 层是他们公司,他在 1 楼大厅,一张非常小非常破的电脑桌前办公。

那个办公桌有点像小学时机房的电脑桌,除了鼠标外,记事本也只能放一半,他的记事本是小学生用的那种作业本。

我说,我没想到你用这么小这么破的桌子。

他在纸上花了个图,是麦当劳的菜单,有各种鸡块、鸡翅、汉堡,然后问我:你有钱,你会点多少?

我说,够吃饱就行。

他说,对,够吃饱就行,所以跟你有多少钱是无关的。


看了汉斯季默关于《沙丘》配乐的一个访谈

他说他小时候看的所有科幻片,配乐都是欧洲管弦乐,怎么回事,这不对吧,不同星球、不同文化、而且是未来,总该有点不一样的声音吧。

于是他们为此专门制作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新乐器,还运用了不少软件技术,发出一些人们没听过的声音,才把他小时候心目中厄拉克斯应该有的声音给做了出来。


今天读到一段话,探讨艺术家和学者对于“观点表达”的差异,艺术家总是强烈地表达自己,而学者则倾向于留有余地,甚至回避表达: ‌

几年前我把几本里面有许多艺术家访谈内容的书给了我朋友。令他讶异不已的是,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于一切都有那么多看法。他来自学术界,而学者向来就不会对任何东西有强烈的意见,至少在表达时不会让人觉得他们坚持那些意见。 他之所以能够获得博士学位,理由之一是因为他学会了在面对议题时不坚持反对某种看法。但是那本书里面却有来自各个不同时代的艺术家,他们总是自由地表达想法,该给意见时从不回避。这只反映出职业上的差异吗?

如果艺术家想要达到艺术表现的高峰,该给意见时他们就不能回避。在艺术的传统中,他们不只必须进行各种评断,也该真诚地表达。艺术家学会了正视自己的愿景与现状,毫不妥协。如果他们做不到,就没办法创造出真正的艺术作品。

这让我想起,姜文每次的访谈里,总会说他妈的。我忽然理解了。对啊,如果连他妈的都不说,怎么能说是真诚地表达自己呢?


Fridman 访谈了黑客大佬 George Hotz

探讨工作设备,Fridman 问,你喜不喜欢那种一堆显示器,牛逼的键盘什么的。

Hotz 说:

这些东西挺好的,但如果你问这些东西是否会解锁你更多的生产力,我的答案是不会,根本不会。当我抱着台 Macbook Air 缩在酒店角落里工作,绝对会更有效率。

探讨学习编程的方法:

我认识的所有牛逼程序员都是以同一种方式学习编程的:他们想做一样东西,然后他们去做了,然后他们琢磨,啊,要是电脑来做就好了。他们就是这样学会的,持续地推进项目,在这个过程中学习。

探讨给别人建议:

经常有人来问我一些问题,但我的反应通常是:相信我,你在 Google 上搜出来的答案,比我能告诉你的任何答案都要好的多


今年读书比往年多,而且读的蛮开心,原因之一可能是我取消了待读列表。

往年在 Notion 里我有一个列表,上面是我想读的书。但我发现这个表有一个神奇的现象,那就是我实际很少读里面的书,而读完的条目往往是读完以后才加上去的。

于是我今年去掉了这个待读列表,读完一本再决定下一本读什么。效果出人意料的好。这不禁又让我想起了《写出我心》,果然别太正经才能更好地做事情。


过渡性产品

从打字机到个人电脑之间,有一个过渡产品,叫做 文字处理机(word processor machine)。它是一种带了 CPU 和内存的打字机,因而有一些附加功能如存储、编辑,一出现就很受商业用户欢迎。

70 年代末,苹果和微软刚成立时,恰是文字处理机卖的最火的时候,王安电脑 作为最大的文字处理机生产商赚了很多钱,一度登上福布斯第五位。相比之下个人电脑在当时简陋得像玩具,功能上要啥没啥,商业用户不屑用这个。

然而个人电脑的发展太快了。80 年代,大家都来改进它的硬件设计,加上它是一个通用平台,上面涌现了源源不断的软件应用,包括各种文字处理软件,功能上很快就超过了传统的文字处理机。几年后文字处理机就淡出了市场,王安电脑也最终破产。

这件事情给我两个感悟。

首先,一个过渡性的东西,它可能当下很火,但不代表它就是未来,这在 crypto 这种萌芽期的行业格外常见。

然后,也是我觉得最有趣的部分是,像苹果、微软这种后来的老大哥,他们根本没有参与过文字处理机这种过渡产品。没有来自过去客户的束缚,可以更自由地思考产品,我觉得他们是 computer native 的(我发明的词)。事实上一模一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电报/电话上,西联公司作为电报巨头,它过于在乎电报客户的看法(无需传递声音),以至于完全错过了规模大得多的电话业务。


上世纪 20 年代时,为了避免审查,又能招揽读者,报刊业出现了一种忏悔杂志(confession magazine)。

最典型的是《真实故事(True Story)》杂志,它接受读者投稿,大部分是妇女,讲述自己秘密的故事。它看起来是一本严肃期刊,实际上充斥着色情故事。

结果它一下子就变成了当时发行量最大的报刊,1919 年创刊,到 1926 年时发行量达到了 200 万份,创下了当时杂志史上的最快增长记录。


上世纪前 40 年里美国经历了一场住宅电气化的革命,电力被接入到了家家户户。在变革很早期的时候,电冰箱、洗衣机、电炉、电熨斗就被发明出来,但普及得很慢,一直没有进入普通家庭

原因是最初进户的电线只是用来照明的,很容易损坏,根本吃不消那种大功率电器。而且当时连标准化的电源插头和插座也没有。甚至连电压也不是统一的。

后来三四十年代,电力基础设施得到完善,这些问题被解决后,各种家用电器才迎来了爆发式的增长。

可见基础设施还是很重要(这让我想到现阶段的 crypto)。

另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是,除空调外,几乎所有的常见家用电器都是 1940 年前发明的。也就是说,在这场变革中,大家把能发明的东西都给发明出来了。


波士顿在 19 世纪末颁布过一条贼夸张的法令,“没有医生允许,禁止在家洗澡”。

原因是当时自来水管道刚开始铺设,但铺完发现了一个问题,水是能进入家家户户了,但是没地方出去。暴增的家庭污水造成了很严重的问题。直到后来污水管道系统建设后,才得到缓解。


协议之间的网络效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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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pyn 是一个以太坊上的期权交易所。期权比较复杂,门槛高,所以用的人比较少,去年年初的时候每天交易量才几千万。

当时还有个竞争对手叫 Hegic,做的事情跟 opyn 差不多,也是去中心化期权,但市场份额要大很多,接近 80%。

到 4 月份的时候,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做 Ribbon 的项目。它做的事情其实就是,用户把钱存它那,它拿钱去做基于期权的套利。对用户来说,这个产品比期权简单多了,只要存钱即可,而且能看到 APY。所以一下子就很受欢迎。

而 Ribbon 的期权用的就是 opyn,导致的结果就是,因为 Ribbon 的爆火,短短几个月,opyn 的市场份额从 25% 上升到了 94%,一下子变成了行业龙头。Ribbon 贡献了 opyn 里绝大部分的交易量。

另一个很有意思的点是,事实上,Hegic 的期权产品很灵活,UI 也更易用,在去年年初占了更大的市场份额,但为什么 Ribbon 选择了 opyn 而不是 Hegic 呢?

其中一个很主要的原因是,Hegic 里的期权是没法转移和交易的,这就导致它的流动性很不好,在后来的版本里有改掉,而 Opyn 的期权从一开始就是 ERC20 代币,可以自由地流动和交易。所以可见,他们对于可组合性重要程度的理解完全不一样。

这件事一方面可以看到可组合性的威力,另一方面,作为协议团队,要抛开 web2 那种只关注人类用户的思路,而把它看作公共设施,让它的可组合性最大化(本质是因为其他协议也会是你的用户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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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举个例子,也蛮有意思的。

永续合约协议 Perp 的 v1 是部署在 xdai(现在叫 Gnosis Chain) 上的,一度贡献了 xdai 整个链超过 90% 的交易量。

然而它的 v2 却部署在了 Arbitrum 和 Optimism 上,为什么呢?

最直接的原因其实是,Perp v2 是基于 Uniswap v3 做的,而 xdai 上没有 Uni,所以他们只能部署在其他有 Uni 的链上。

Gnosis 团队很着急这个事儿,听说他们在竭力把 Uni 拉到 xdai 上来,只有 Uni 过来了,perp v2 才有可能过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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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可以说是一种协议之间的网络效应,web2 只关注用户的网络,而 web3 是协议与协议之间的网络。

我认为协议在考虑增长时,很重要的一件事是考虑其他协议对自己的使用。也就是说:我如何确保,其他协议要使用的时候,会选择我们?

答案就是,我们要尽可能地:permissionless、trustless、unstoppable。这些要素是 web2 不会考虑的,但对于 web3,对于协议之间的网络效应,却是必要的。

很神奇的是,这就是以太坊最初的那套价值观。

(发表于橙皮书 预言家周报#158期


写出最烂的垃圾的自由

最近读了一本有趣的小书叫《写出我心》,说是教写作,却聊了很多禅宗的东西。

下面这几段我印象深刻:

写作时,不要说“我将写作一首诗”。这种心态会使你当场呆掉。 尽量不对自己有所期许,坐在桌前,说:“我有写出世上最烂的垃圾的自由。” 你必须给自己空间,没有目的,痛快地写。我过去的一些学生说,他们决定创作伟大的美国小说,但连一行也没写出来。要是你每一回一坐下,都期待着要写出伟大作品的话,写作带给你的,永远只有大大的失望。此外,那份期待也会让你迟迟无法动笔。

有时候,有人会买高价的硬皮记事本,庞大又笨重,而且因为本子外观精巧好看,你会以为非得在上头写些好文章才配。 相反地,你应该觉得,就算在纸上写下全世界最烂的垃圾文字也没关系。给自己宽阔的空间来钻研写作,便宜的活页笔记本会让你觉得,你很快便可以将它填满,然后另买一本。此外,这种笔记本也易于携带。(我常买笔记本大小的皮包。)

加菲猫、大青蛙剧场、米老鼠、星际大战等,我爱用这种封面很好笑的笔记本。每年九月开学时,这类笔记本就会上市,售价比一般的活页笔记本贵一点,可是我喜欢它们。打开史奴比封面的笔记本很难叫我太过一本正经

我自己也深有体会,大到做产品,小到记笔记,想太多都只会成为阻碍。历来许多优秀的产品或项目,最初往往都是闲暇时间瞎搞搞的 side project。好的创作需要这种“写出最烂的垃圾的自由”。

碰巧,我爸也跟我讲了个有趣的事情。他说,颜真卿有一个作品叫《祭侄文稿》。它原本只是一个草稿,所以瞎鸡巴写,上面各种涂涂改改圈圈。却因此写的非常精彩,有很多妙笔,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,仅次于王羲之的《兰亭序》。

2/14 补充:

我跟我爸说,我博客里写了颜真卿的故事,他马上又给我讲了王羲之的故事。他说,《兰亭序》是王羲之在聚会喝酒时写的,喝醉了一顿写。后来酒醒以后,他就想把它重写一下,写得更好一点,不要那些涂涂改改的地方,结果写了好几遍,却怎么也写不到最初那么好。


听了一期古老的 podcast,DegenSpartan 讲了个很有趣的事情。

Hasu 问他是怎么投资的。

DS 说,我的做法一般是找到那些非常小众的看法,做投资就是搞清楚它们是否具备撼动市场的要素。这基本上意味着我在那些高手没关注的细分角落里做研究,他们的注意力还没到那里。也就是说,我不跟那些比我聪明的人竞争,在一场公平对决里他们肯定会把我打趴,我赢他们靠的是玩一个他们还不知道存在的游戏